作者:忘語
第一章山邊小村
二愣子睜大著雙眼,直直望著茅草和爛泥糊成的黑屋頂,身上蓋著的舊棉被,已呈深黃色,看不出原來的本來面目,還若有若無的散著淡淡的黴味。
在他身邊緊挨著的另一人,是二哥韓鑄,酣睡的十分香甜,從他身上不時傳來輕重不一的陣陣打呼聲。
離床大約半丈遠的地方,是一堵黃泥糊成的土牆,因為時間過久,牆壁上裂開了幾絲不起眼的細長口子,從這些裂紋中,隱隱約約的傳來韓母嘮嘮叨叨的埋怨聲,偶爾還摻雜著韓父,抽旱菸杆的“啪嗒”“啪嗒”吸允聲。
二愣子緩緩的閉上已有些澀的雙目,迫使自己儘早進入深深的睡夢中。他心裡非常清楚,再不老實入睡的話,明天就無法早起些了,也就無法和其他約好的同伴一起進山揀乾柴。
二愣子姓韓名立,這麼像模像樣的名字,他父母可起不出來,這是他父親用兩個粗糧製成的窩頭,求村裡老張叔給起的名字。
老張叔年輕時,曾經跟城裡的有錢人當過幾年的伴讀書童,是村裡唯一認識幾個字的讀書人,村裡小孩子的名字,倒有一多半是他給起的。
韓立被村裡人叫作“二愣子”,可人並不是真愣真傻,反而是村中屈一指的聰明孩子,但就像其他村中的孩子一樣,除了家裡人外,他就很少聽到有人正式叫他名字“韓立”,倒是“二愣子”“二愣子”的稱呼一直伴隨至今。
而之所以被人起了個“二愣子”的綽號,也只不過是因為村裡已有一個叫“愣子”的孩子了。
這也沒啥,村裡的其他孩子也是“狗娃”“二蛋”之類的被人一直稱呼著,這些名字也不見得比“二愣子”好聽了哪裡去。
因此,韓立雖然並不喜歡這個稱呼,但也只能這樣一直的自我安慰著。
韓立外表長得很不起眼,皮膚黑黑的,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小孩模樣。但他的內心深處,卻比同齡人早熟了許多,他從小就向往外面世界的富饒繁華,夢想有一天,他能走出這個巴掌大的村子,去看看老張叔經常所說的外面世界。
當韓立的這個想法,一直沒敢和其他人說起過。否則,一定會使村裡人感到愕然,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,竟然會有這麼一個大人也不敢輕易想的念頭。要知道,其他同韓立差不多大的小孩,都還只會滿村的追雞摸狗,更別說會有離開故土,這麼一個古怪的念頭。
韓立一家七口人,有兩個兄長,一個姐姐,還有一個小妹,他在家裡排行老四,今年剛十歲,家裡的生活很清苦,一年也吃不上幾頓帶葷腥的飯菜,全家人一直在溫飽線上徘徊著。
此時的韓立,正處於迷迷糊糊,似睡未睡之間,惱中還一直殘留著這樣的念頭:上山時,一定要幫他最疼愛的妹妹,多揀些她最喜歡吃的紅漿果。
第二天中午時分,當韓立頂著火辣辣的太陽,揹著半人高的木柴堆,懷裡還揣著滿滿一布袋漿果,從山裡往家裡趕的時侯,並不知道家中已來了一位,會改變他一生命運的客人。
這位貴客,是跟他血緣很近的一位至親,他的親三叔。
聽說,在附近一個小城的酒樓,給人當大掌櫃,是他父母口中的大能人。韓家近百年來,可能就出了三叔這麼一位有點身份的親戚。
韓立只在很小的時侯,見過這位三叔幾次。他大哥在城裡給一位老鐵匠當學徒的工作,就是這位三叔給介紹的,這位三叔還經常託人給他父母捎帶一些吃的用的東西,很是照顧他們一家,因此韓立對這位三叔的印像也很好,知道父母雖然嘴裡不說,心裡也是很感激的。
大哥可是一家人的驕傲,聽說當鐵匠的學徒,不但管吃管住,一個月還有三十個銅板拿,等到正式出師被人僱用時,掙的錢可就更多了。
每當父母一提起大哥,就神采飛揚,像換了一個人一樣。韓立年齡雖小,也羨慕不已,心目最好的工作也早早就有了,就是給小城裡的哪位手藝師傅看上,收做學徒,從此變成靠手藝吃飯的體面人。
所以當韓立見到穿著一身嶄新的緞子衣服,胖胖的圓臉,留著一撮小鬍子的三叔時,心裡興奮極了。
把木柴在屋後放好後,便到前屋靦腆的給三叔見了個禮,乖乖的叫了聲:“三叔好”,就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,聽父母同三叔聊天。
三叔笑眯眯的望著韓立,打量著他一番,嘴裡誇了他幾句“聽話”“懂事”之類的話,然後就轉過頭,和他父母說起這次的來意。
韓立雖然年齡尚小,不能完全聽懂三叔的話,但也聽明白了大概的意思。
原來三叔工作的酒樓,屬於一個叫“七玄門”的江湖門派所有,這個門派有外門和內門之分,而前不久,三叔才正式成為了這個門派的外門弟子,能夠推舉7歲到12歲的孩童去參加七玄門招收內門弟子的考驗。
五年一次的“七玄門”招收內門弟子測試,下個月就要開始了。這位有著幾分精明勁自己尚無子女的三叔,自然想到了適齡的韓立。
一向老實巴交的韓父,聽到“江湖”“門派”之類的從未聽聞過的話,心裡有些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。便一把拿起旱菸杆,“吧嗒”“吧嗒”的狠狠抽了幾口,就坐在那裡,一聲不吭。
在三叔嘴裡,“七玄門”自然是這方圓數百里內,了不起的、數一數二的大門派。
只要成為內門弟子,不但以後可以免費習武吃喝不愁,每月還能有一兩多的散銀子零花。而且參加考驗的人,即使未能入選也有機會成為像三叔一樣的外門人員,專門替“七玄門”打理門外的生意。
當聽到有可能每月有一兩銀子可拿,還有機會成為和三叔一樣的體面人,韓父終於拿定了主意,答應了下來。
三叔見到韓父應承了下來,心裡很是高興。又留下幾兩銀子,說一個月後就來帶韓立走,在這期間給韓立多做點好吃的,給他補補身子,好應付考驗。隨後三叔和韓父打聲招呼,摸了摸韓立的頭,出門回城了。
韓立雖然不全明白三叔所說的話,但可以進城能掙大錢還是明白的。
一直以來的願望,眼看就有可能實現,他一連好幾個晚上興奮的睡不著覺。
三叔在一個多月後,準時的來到村中,要帶韓立走了,臨走前韓父反覆囑咐韓立,做人要老實,遇事要忍讓,別和其他人起爭執,而韓母則要他多注意身體,要吃好睡好。
在馬車上,看著父母漸漸遠去的身影,韓立咬緊了嘴唇,強忍著不讓自己眼框中的淚珠流出來。
他雖然從小就比其他孩子成熟的多,但畢竟還是個十歲的小孩,第一次出遠門讓他的心裡有點傷感和彷徨。他年幼的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,等掙到了大錢就馬上趕回來,和父母再也不分開。
韓立從未想到,此次出去後錢財的多少對他已失去了意義,他竟然走上了一條與凡人不同的仙業大道,走出了自己的修仙之路。
第二章青牛鎮
這是一個小城,說是小城其實只是一個大點的鎮子,名字也叫青牛鎮,只有那些住在附近山溝裡、沒啥見識的土人,才“青牛城”“青牛城”的叫個不停。這是幹了十幾年門丁張二的心裡話。
青牛鎮的確不大,主街道只有一條東西方向的青牛街,連客棧也只有一家青牛客棧,客棧坐落在長條形狀的鎮子的西端,所以過往的商客不想露宿野外的話,也只能住在這裡。
現在有一輛一看就是趕了不少路的馬車,從西邊駛入青牛鎮,飛快的駛過青牛客棧的大門前,停都不停,一直飛馳到鎮子的另一端,春香酒樓的門口前,才停了下來。
春香酒樓不算大,甚至還有些陳舊,但卻有一種古色古香的韻味。因為現在正是午飯時分,酒樓裡用飯的客人還很多,幾乎稱的上是座無虛席。
從車上下來一個圓臉帶著小鬍子的胖男子和一個皮膚黝黑的、十來歲的小孩,男子帶著孩童直接就大搖大擺地進了酒樓。有酒樓裡的熟客認得胖子,知道他是這個酒樓的掌櫃“韓胖子”,那個小孩是誰卻無人認得。
“老韓,這個黑小子長的和你很像,不會是你揹著家裡婆娘生的兒子吧。”有個人突然打趣道。
這句話一出,惹的旁邊的眾人人哈哈一陣大笑。
“呸!這是我本家帶來的親侄子,當然和我有幾分像了。”胖子不但沒生氣,還有幾分得意。
這二人正是一連趕了三天路,才剛進鎮子的韓立和他的三叔別人口中的“韓胖子”。
韓胖子招呼了幾位熟客一聲,便把韓立帶到酒樓後面,來到了一個偏僻小院子裡。
“小立,你在這屋裡好好休息下,養好精神,等內門的管事一來,我就叫你過去,我要先出去一下,招呼幾位熟客。”韓胖子指著院裡的廂房,和藹的對他說道。
說完,便轉身匆忙地向外走去。
到門口時,他似乎心裡又有些不太放心,又囑咐了一句。
“別亂跑啊,鎮子里人太多,別走丟了,最好別出院子。”
“恩!”
看到韓立老實的答應了一聲,他才真正放心的走了出去。
韓立見到三叔走出了屋子,感到很累,便一頭倒到床上呼呼的睡了起來,竟然沒有一點小孩子怕生的感覺。
到晚上,有個小廝送來了飯菜,雖然不是大魚大肉,倒也算是可口。吃完後,一小廝又走了進來,把吃剩飯碗給端了出去,這時三叔才不慌不忙的走了進來。
“怎麼樣,飯菜還合你胃口吧,有些想家了吧?”
“恩,有點想了。”韓立顯的很乖巧。
三叔看起來對韓立的回答很滿意,緊接著和他聊起了一些家常便話,吹噓一些自己經歷過的趣人趣事。漸漸的,韓立沒有了拘束感,和他也開始有說有笑起來。
就這樣,一連過了兩天。
第三天,當韓立吃完晚飯,正等三叔來給他講江湖故事時,又有一輛馬車停到了酒樓門前。
這輛馬車通體被黑漆刷的烏黑亮,駕車的也是不常見的百裡挑一的黃驃駿馬,最惹人注意的是,在馬車邊框上插著一面鏽著“玄”字的小三角黑旗,銀字紅邊,自然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神秘色彩。
看到這面小旗,凡是在這方圓數百里走動的江湖老手都知道,這片地方的兩大霸主之一的“七玄門”,有重要人物駕臨本地了。
“七玄門”又叫“七絕門”,由二百年前赫赫有名的“七絕上人”所創立,曾一度雄霸鏡州數十載,甚至還滲透過與鏡州相近的數州,在整個越國也聲名赫赫過。但自從“七絕上人”病故後,“七玄門”勢力就一落千丈,被其他門派聯手擠出了鏡州府鏡州城。百年前,宗門被迫搬遷到鏡州最偏僻的地方——仙霞山,從此在處生根落戶,落為三流地方小勢力。
有句話說的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七玄門畢竟曾經是個大門派,擁有的潛力還是非同小可。來到彩霞山這個地方,立刻便控制住包括“青牛鎮”在內的十幾個小城鎮,擁有門下弟子三四千人,是本地名附其實的兩大霸主之一。
本地唯一能和七玄門抗衡的另一股勢力是“野狼幫”。
野狼幫前身是鏡州界內一股燒殺擄掠的馬賊,後來幾經官府圍剿,一部分接受了官府招安,另一部分馬賊便成了野狼幫,但是馬賊兇狠嗜血、敢殺敢拼的狠勁卻一併傳了下來,因此七玄門在和野狼幫次衝突時屢屢處在了下風。
野狼幫控制的鄉鎮雖然比較多,但不會經營,論富足程度遠遠及不上七玄門旗下的城鎮。野狼幫十分眼饞七玄門下的幾個較富裕的地盤,最近經常挑起兩者之間的衝突,這令現任的七玄門門主頭疼不已,這也成為了七玄門近年來一再擴招門內弟子的主要原因。
馬車上跳下一名四十多歲的瘦削漢子,這名漢子動作敏捷,明顯身手不弱,對這裡似乎也很熟悉,大踏步直奔韓理所在的屋子走去。
韓立三叔一見這人,立刻恭恭敬敬的上前施了一個禮。
“王護法,您老人家怎嗎親自帶人來了?”
“哼!”王護法冷哼了一聲,一臉的傲色。
“這段時間路上不太平,要加強防衛,長老命我親自來領人,廢話少說,這個小孩就是你要推舉的人?”
“是的,是的,這是我本家的親侄子,還望王護法路上多照應一下。”
韓胖子看到這漢子神色有些不耐煩,麻利的從身上取出個沉甸甸的袋子隱秘的遞了過去
王護法掂了掂袋子,神色有些緩鬆了下來。
“韓胖子,你挺會做人嗎!你侄子我路上自會照顧一二的,時間不早了,還是趕緊上路吧。”
第三章七玄門
車內的氣味顯然並不好聞,這也難怪本應只能乘做十幾人的車廂擠進了近三十名孩童。雖說小孩塊頭比成年人小很多,但仍使車內擁擠不堪。
韓立機靈的把瘦弱的身子縮到車廂內的邊角里,偷偷的打量著車內的其他孩童。
來參加入門考查的孩童從衣著打扮,從出身上看明顯分為了三類人。
第一類人是坐在車廂正中,正被其餘大部分孩童簇擁其中的錦衣少年這一類人。
這名少年叫舞巖,今年十三歲,是車內年齡最大的一人。本來年齡已過了規定,但其有一表姐嫁給七玄門內的一名掌權人物,年齡問題自然也就不成問題了。舞巖家開了一間武館,家中頗為富裕,還自小練了一些拳腳功夫,雖然並不怎嗎高明,但對付象韓立這樣只有一些笨力氣並從未習過武的小孩,還是綽綽有餘。
很顯然像舞巖這類人,家裡有錢又有勢,還會幾手功夫,自然就自的成為了車內大部分孩童的“大哥”。
另一類人就是簇擁著舞巖的這些孩童,這部分人出身五花八門,家裡有開店鋪的,有打工的,有靠手藝吃飯的……等等,但都有同一個特點就是:都是在城鎮中長大的,自然或多或少的跟家裡大人學會了一些察顏觀色,逐利而行的本事,因此這些人都簇擁著舞巖,並左一聲“舞少爺”右一聲“舞大哥”的稱呼著,舞巖看起來對此早以習以為常,非常的受用這些稱呼。
最後一類人就是韓立這類人,這類人都來自偏僻的窮鄉僻壤,家裡一般都是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非常的窮苦。這類人在車裡是最少的了,只有五六人,神態多半畏手畏腳不敢大聲言語,只是看別人放聲說笑,和不時大聲喧鬧的那部分童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馬車從青牛鎮出一路向西飛奔,路途中又去了好幾個地方,又接了幾個孩童,終於在第五天傍晚時分趕到了彩霞山,七玄門總門所在地。
所有的孩子一下車,都被彩霞山那五彩的落日美景深深的迷住了,直到王護法催促聲起,大家才清醒過來繼續往前走。
彩霞山原名落鳳山,相傳古時一頭五色彩鳳落在此地,化成此山。後由於來此的人現此山在落日時分美麗異常,猶如彩霞籠罩,又被人改為彩霞山。當然此山自從被七玄門佔有後,外人自然不能再來此隨意欣賞如此美景。
彩霞山是鏡州境內第二大山,除了另一座百莽山,就數此山佔地最廣,方圓十幾裡內都是此山的山脈所在。此山擁有大大小小的山峰十幾個,各個都十分險要,因此全都被七玄門各個分堂所佔據。彩霞山的主峰“落日峰”更是險惡無比,不但奇高陡峭,而且從山底到峰頂只有一條路可走,七玄門將總堂便放在此處後,又在這條路險要之處,一連設下了十三處或明或暗的哨卡,可稱的上是萬無一失,高枕無憂。
韓立邊打量著四周邊跟著前邊的人向前走,忽然前頭的隊伍停了下來,接著傳來一聲豪爽的話語聲。
“王老弟,怎麼才到?可比預定時間晚了兩天。”
“嶽堂主,路上耽擱了些時間,老煩您老費心了。”王護法站在人群前,恭敬的向一位紅臉的老者施了一禮,一改路上一直的跋扈神色,臉上露出幾分媚色。
“這是第幾批送到山上的弟子了?”
“第十七批人了。”